夜未央。

 

殷商開著她老舊的福特轎車在公路上馳騁,引擎聲翁翁地扯裂寂靜的夜晚,滿天星鑽將兩旁大片的葡萄園映得如夢似幻,植株上的水珠晶瑩如粒粒閃鑠其華的夜明珠。

 

她剛打工回來。

 

羅娜最近和喬戀得如癡如狂,時常翹班去幽會,再這麼下去,難保羅娜這不曉第幾份的工作又會吹了。

 

因此殷商只好打工撐一下經濟,話說她甄試也費了不少勁,誰叫她存在感太薄弱了,外在競爭力就差人許多,好不容易才尋了個晚班,冒著深夜暗道危險行車。

 

將車停進車庫,熄火。有些意外地發現喬的藍色捷豹停在一旁,喬今晚又來了。

 

轉開門鎖,殷商才踏進家門一步,就有股令她發噁的氣味襲面而來,讓她全身毛髮倒豎,可仔細嗅一嗅,空氣裡只淡淡瀰漫羅娜前些天摘回來的百合香氣,是她神經質嗎?

 

但越往家內走入,內心警鈴就響個沒完沒了,體內的血液變得很沉,像是蓄勢待發等著什麼覺醒,藉此通體馳騁。

 

到了樓梯口時,她已清晰聽見了曖昧的喘息聲。

 

不會吧,難道今天她又要再一次露宿野外?好慘啊!

 

她不太管羅娜的性生活,但再這麼下去,她每天都得頂著熊貓妝上學了。

 

掩著耳朵殷商想快步經過羅娜的房間,就在這時,時間彷彿慢了下來,她似乎看得見身旁遊走的空氣,內心擂鼓鼕鼕拍醒她的安逸,暗灰的雙眼此地流轉著迷魅的水銀色。

 

「磅!」她一腳踹開緊鎖的房門。

 

房內是兩具火熱交纏的銅體。

 

「呀!小商妳怎麼進來了!」羅娜慌窘地驚叫,趕緊抓起被縟包住光裸的身軀。

 

喬則是鎮定維持原姿勢,除了——嘴裡伸長的尖牙。

 

幾乎是反射動作,殷商朝一旁矮几上的花瓶,抓起一枝玫瑰像射飛鏢「咻」地往喬射過去。

 

威力凶而猛烈,準確的射到喬的嘴巴,一顆白晃晃的尖牙就這麼落了下來,在木質的地面敲出一聲沉悶的聲響。

 

世界靜默了。

 

只有殷商把握別人還在發愣的時間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到了羅娜身邊,連拖帶拽把羅娜扯離床上。

 

羅娜還有些反應不過來,笨拙地跌坐在地上,而此時喬已清醒回來,從喉嚨裡發出一陣低低的嘶吼,憤怒地鋪向殷商。

 

殷商重重被壓在床鋪上,迅速地抓住欲制服她的雙手,喬的力量異常強大,讓她支撐喬重量的雙手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音。

 

羅娜此時也反應過來,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,「喬!你快放開小商!你究竟是怎麼了?」

 

「媽,妳快逃走!順便去拿把槍護身,快!」

 

殷商勉強轉過頭對羅娜發出警訊,同時小心上方那又重新生長出來的尖牙,已經快扺到她皮膚上了!

 

「哦、哦……」羅娜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,一面胡亂地套上衣服。

 

見羅娜到了安全距離後,殷商重新正視滿目猙獰、已然變了人似的喬,但她現在可沒時間弄清楚為何喬會變這付模樣,都快成人家盤中飧了,而且羅娜的安全是首要之務。

 

她使勁朝喬的腹部重重一踢,喬飛了開來,撞擊在後方的牆壁上。

 

殷商利索地滾到床下,她的兩手都被扭到淤血,可十分神奇是,她的手同時也以不可思議速度復原。

 

同時間,撞到牆壁的喬也像是無事般站起身來,昏暗光線中唯一清晰是他那閃著妖異光芒的綠眼,他此刻又用那非人的速度朝殷商奔來。

 

殷商飛快地衝出門外,順手撥落身旁的器具,想達到拖延效果,就在她將門關上同時,喬直接將門衝撞而破。

 

這一撞給殷商造成莫大衝擊,雖然隔著門板,但幾乎是正對面相撞了。

 

她直接被那巨大的力量震下樓梯,在階梯上滾了幾圈後,狼狽地跌在餐廳冰冷堅硬的花崗岩地磚上。

 

胸腔一陣積鬱,一口腥甜湧了上來,逐漸擴散在口腔。她的肋骨斷了好幾根,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大的傷,讓她痛得幾乎要掉出淚。

 

「小商,很疼嗎?」喬不知何時幽幽站到她身旁,「我是不得已的,我想永遠愛著羅娜……」

 

「他媽的我真的是痛死了!」殷商一反平常的溫馴飆出了髒話,一個使力往側邊滾了幾圈,抓起餐桌椅就朝著喬拐了過去,「別想把事情扯到羅娜身上!」

 

實心的木椅在撞擊喬不似常人堅硬的身軀時,整個飛濺般的破裂,幾隻斷裂的殘枝零散地插在喬的胸膛,從令人驚心的傷口緩緩泌出濃稠的紫黑色液體,喬半倒在地板上,他發著綠光的眼中映出了一名少女。

 

少女昂首立在窗外透入的光影中,一手持著椅子的殘枝,她的面容摻著月光的皎白,一雙銀灰色的眼眸銳利的射穿他心中所有的詭計,她的身姿那麼挺立,幾至肅殺。

 

他現在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掠食者盯上的獵物。

 

突然一陣女人的腳步聲噠噠噠傳來,「小商,妳還好嗎?」羅娜從殷商對面急湊地趕過來,手裡還拿著一把手槍。

 

「媽,別再過來了!我不是要妳快跑?」殷商驚慌地叫著。

 

聽見殷商的警告,羅娜有些猶豫地停下來,面露疑惑,但又望見渾身淌血的喬半臥在地上,「喬!你怎麼……怎麼……」羅娜嚇得花容失色,手裡的槍「硄」的一聲摔到一旁地上。

 

「羅娜……」喬嘶聲地喚著她,撐起噴著小血柱的身體,蘊著溫情地走向她。

 

「噢,喬啊……」羅娜完全沒了逃跑的念頭,只是又心疼又害怕地等著喬過來擁住她。

 

見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,殷商顧不得胸腔的疼痛,大步直奔過去,朝地一蹬,在空中飛移,接而急速落下,半仰躺的在餐桌下滑行一段距離,一把抓起羅娜方才掉在地上的手槍,子彈上膛。

 

她翻身而起,便擋在喬和羅娜中間,不帶猶豫地朝著喬的眉心瞄準,扣下板機。

 

「磅!」

 

一聲巨響回盪在冷無的空氣中,白色的煙硝從槍口裊裊上升,凝艷的血花在幽暗中繽斕炸開。

 

「喬!」羅娜撕心裂肺地哭喊,接而跌跌撞撞地衝向殷商,猛烈的搖晃她,「小商啊,就算喬想傷害我們,妳也不用這麼絕吧!」

 

「不……我沒殺死他,光用槍是殺不了他的……」殷商的聲音微微發著顫抖,不管對方殺不殺的死,她都是頭一次拿槍對著人的要害射擊。

 

太可怕了,她居然殺的這麼毫不猶豫,感覺現在的自己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了。

 

腦裡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念頭,殺死殺死殺死殺死一定要殺死喬!就好似本能的反應那麼自然,她就是知道,喬目前的狀況只會更加惡化,最終變成一名沒有理智的噬血怪物。

 

「啊……啊……」喬痛苦地呻吟,步履蹣跚走了過來,肌肉緊繃的手臂伸向羅娜,指縫裡不斷滲出血液,一滴一滴,落在地面。「羅娜……」

 

他已經逐漸喪失人性了,但就算如此,喬潛意識仍惦記著羅娜。

 

殷商感到一股悲哀。

 

不過理性最終主宰了她的行動,一定得除去喬,不然會危害到人類,她十分清楚接下來的步驟。

 

「媽媽,妳的耳環可以給我一只嗎?」

 

「嗯哼?」羅娜仍陷在目睹喬重傷的迷茫中,但還是拆下了一邊的。

 

殷商接了過去,那是一只精巧的銀製耳環。

 

她丟下手裡的槍,撿起木椅斷裂的殘枝,銀灰的眼緊盯著喬,喬這時也將目光移到殷商身上。

 

只是一瞬。

 

兩人距離已然貼近,殷商將銀製耳環往喬的左心一甩,雙手握著斷椅殘枝隨即刺入。

 

鮮血飛濺。喬在關鍵時刻勉強向右閃,殘枝未將銀製品刺進心臟。

 

「可惡。」殷商使勁將殘枝扭轉,欲將喬體內的銀製品轉進心臟。

 

「小商,是我贏了……」喬露出勝利的笑容,尖牙朝著殷商襲去。

 

殷商咬緊牙關,喬胸口的血濺了她滿手,依然奮力將殘枝轉動,而尖牙也一寸寸迫近她的頸子……

 

「唰!」

 

簡短俐落的破空之聲後,是物體掉落地面的沉悶聲。

 

殷商依舊抓著喬胸口的殘枝,不可置信看著眼前的一幕,喬的頭顱像被什麼斬斷般落在地面,臉上仍是方才猙獰的表情,綠幽幽的眼空洞對著某一處。

 

而眼前的喬……該說是屍體吧,頸子的斷口正汩汩冒出濃黑的血液,噴了殷商滿臉。

 

一會兒便是蘿娜一聲尖叫,然後昏厥在地上。

 

殷商怔愣一下,猛地放開雙手退了幾步,面前喬的身體慢動作般向一側倒去,喬身後的人影逐漸清晰。

 

一種致命的恐懼彷彿穿越數百年的時光回到身上,儘管記憶已經忘卻,靈魂卻不會忘卻,全身的血液咆哮著,像在提醒她曾經的夢魘,血色、冰冷、飢渴,最後是火焚的燒灼。

 

「碰」的一聲,喬的屍體倒在地面,她終於看清眼前的人。

 

月色映亮青年高大修長的身影,暖陽般的淡色金髮,極地之海般的藍眼。

 

這個人……怎麼會在這裡?殷商想起不久前那個在加州尋常不過的熾熱午後,卻因為那名男模的出現,而變得燦爛非凡。

 

殷商不確定的開口:「你是……羅蘭沙維德?」

 

金髮青年露出絕世的笑容,唇色像玫瑰鮮豔,「又見面了,小商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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